足球、國歌、身分認同

上幾個星期跟一個德國人Bastian和一個蘇格蘭人Michelle看歐洲國家盃，那場是英格蘭對俄羅斯。Bastian突然說：「我覺得在比賽中觀眾唱國歌打氣很古怪，真的受不了。德國人是不會在比賽期間唱國歌的。」

Michelle驚訝地回應：「是嗎？我覺得這樣很振奮士氣啊！我們蘇格蘭人會唱代表自己國家的歌，因為歌詞對我們來說很有意義，喚醒民族的尊嚴和勇氣，不再受英格蘭人欺負。」

說到蘇格蘭，兩年前的獨立公投被否決，所以仍屬大英帝國。在正式場合中，蘇格蘭人是唱英國國歌的。可是Michelle說：「英國國歌最後一段的歌詞中竟然提及Rebellious Scots to crush，光是聽到已經覺得恐懼又生氣，你叫我們怎麼唱得出來？」

昨晚在酒吧看德國對意大利，我個人是較支持德國的。進場唱國歌時，意大利足球員情緒高漲，大聲唱著國歌，與冷靜、平和地低聲唸唱的德國球員形成強烈的對比。我又不期然地想起Bastian說的那段話，他說德國歌詞中有些字眼的意思是德意志高於一切之類的，若以激烈的情緒大聲唱出來，好像表現太傲慢了。他又想自己比較右翼，笑說：「我沒有必要為自己的國家而自豪，只不過是父母剛好在這個國家誕下了我，給了我德國人這個身分，沒有甚麼特別，也不是我可以選擇的，加上我對國家的政策也有很多不滿，為何一定要為自己的國家而自豪呢？」

那正正呼應了龍應台曾在書中提及過的見解，就是二戰之後德國人很怕再令別人誤會自己國家還有征服世界的野心，所以在國際盛事或比賽中，都只會淡然地唱國歌，心底也許會喜愛自己的國家和有歸屬感，卻不會主張要為自己的國家感到驕傲或表達強烈的愛國情緒。

旅行多了，明白很多人都會誤以為香港就是中國，身分上我們無法改變這個死死地牢牢印在護照上的官方字眼，但我不會生氣或激動，因為世界那麼大，我們不知道的事太多，只會平心靜氣地跟別人解釋香港跟中國如何不一樣，尚且幸存的一國兩制是甚麼一回事。但總有些無知的外國人會揶揄：「那就像加泰隆尼亞人說自己不是西班牙人或悉尼人說自己不是澳洲人嗎？」對於這種無知卻又以為自己看透世事的人，我會很想反白眼，但只可以以理服人。

所以啊，旅行不但學習別的國家文化，對自己的城市和國家也要很了解，不然無法給別人解釋。我沒有認為哪個國家比較高尚，因為那是在乎個人的品德，不在於國籍。而身分認同是很個人的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香港人這個身分，每解釋一次，都讓自己更清楚這個身分和這個彈丸之地的獨特。